正思索着,便听到外头守门的护卫道:“哎,四公子,少夫人在里面。” 一个略略低沉的男声道:“无事,我就进去看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蒋阮静静的看向来人。来人来的突然,本也对传言中的少夫人心中有些好奇,一开门便看到书桌前正端坐着一名少女,逆着光静静看着她。她的容貌被日光衬得有些不真实,唯有一双眼睛清明睿智,似乎含着某种对现实的嘲讽,冷静而淡然的注视着他。 被那双眸子看的有些招架不住,来人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道:“三嫂吗?我是齐四,三哥叫我来的。” 蒋阮目光闪了闪,也打量着对面的人。这也是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身紫色绣莲长袍,生的也算是清俊秀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嘴上下巴留了一圈胡子。好似一个美少年好端端的被人破坏了,有些突兀。然而他笑容温和,一双眼睛长长,很有几分桃花眼的意思,只是目光里却不见轻浮,是个端正的模样。 这便是萧韶的同门师兄弟齐风了,排名第四,在迦南山习得是朝廷权术。可惜这项本事习得好却不能轻易现实,这些年他一直暗中帮持萧韶辅佐锦衣卫。如今萧韶将他召回京中,倒是意外。 齐四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蒋阮,忽然笑道:“三嫂果然是国色天香,原先我还想,三哥将夏五和我都召回京保护三嫂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倒是四弟的福气了。” 京城中一只小小蝴蝶摆动翅膀,只能扇动一小股微不可见的风,这千丝万缕的风汇集到一起,可否变成数万里之外一场无法抗拒的风暴,无人得知。不过此刻,京城中这段日子发生的细微改变,似乎并未传到千万里之外的战场。 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沙漠中生长着星点残草,这里的草木并不丰美,因此,也没有太多的牛羊在此放牧。一眼望过去,不过是行军打仗搭起的帐篷。这些帐篷用厚厚的毡坛子覆盖,以免夜里天凉冻上了人。 在这些布成独特阵方的帐篷最里处,有一处帐篷却是十分奇怪的,这件帐篷显得十分华丽,上头甚至有厚厚的流苏,只是外头却有足足十名侍卫把守,这些人的衣裳和大锦稍微有些不同,看上去带着浓浓的异族风采。 一名身着翠绿衣裙的少女手里提着篮子走了进去,外头的侍卫见状放行,那少女一路低着头,进到帐子中后,默不作声的将手里的食篮放到桌上,从里头一盘盘的端出食物来。全部摆好后,她才小声道:“蒋副将,奴婢瑾儿,是新来伺候的丫头,您该吃东西了。” 坐在帐中椅子上的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他神色略显得有些苍白,下巴上生出青青的胡茬,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落拓的别样潇洒来。他听见那少女的声音微微一愣,半晌才道:“你会说官话,你是大锦京城的人?” 那少女低着头小声道:“奴婢正是大锦朝京城中人士,被南疆人掳了过来,那些人要寻人来伺候主子,便将奴婢派了过来。” 蒋信之慢慢将目光落在这少女身上。少女年纪不大,正是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龄,肌肤也算娇嫩,一双眼睛大而灵动,只是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的烧伤疤痕,突兀的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让她一张脸显得分外可怖。想来也正是因为这张脸,她才被派到这里来伺候他这个俘虏,否则,真是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怕是早就被这里的士兵们吃的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蒋信之眯起眼睛:“你是京城人士,怎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瑾儿愣了一下,才道:“奴婢是跟随大锦朝的军队洗衣房里的丫头,前些日子夜里同几个姐妹一道出去,正巧遇着了一对散兵,便将奴婢们抓了回去。” 这话听着倒也没有破绽,随军中的确会带有一拨女眷,用来平日里行军的日常起用,缝补清洗。这些女眷们平日居住在其他地方,蒋信之自然也不可能一一见到。至于夜里出行遇着散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只是蒋信之听着这少女的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说不出来,只能慢慢皱起眉。如今被抓到这里也已经好几个月了,外头发生何事他也不清楚,这些人抓着他却又礼遇相待,高官厚禄相诱,每日在他的茶水饭店里下软筋散,让他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却又并不打杀他,他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每一日都在想着逃出去的方法。 他道:“你既是几日前被抓到这里来的,也应当知道外头战事如何?” 抓他的人将他与外头的世界隔绝,他无从得知如今战局的具体模样。也不知眼下大锦朝的军队如何,当初他被俘的时候,关良翰也中了一箭,那一箭伤的极深,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好的。军中不能一日无将,战事岌岌可危。 “关将军身负重伤,无法再带兵出征。”瑾儿小声道:“如今大锦节节败退,天晋国步步紧逼,已经将大锦军队逼至黑关崖一带。不过蒋副将不必担忧,奴婢当日听上头人说,朝廷已经派出援军,锦英王率领十万锦衣卫正赶来。” 蒋信之本听得眉头深锁,待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忍不住愣了一愣:“锦英王?”他慢慢皱起眉,既然连萧韶都派了过来,便也能看出如今战局究竟有多紧张。萧韶是大锦朝隐藏在深处的力量,似乎是为了对抗某种力量而生,平日里都隐藏在暗处。皇帝对萧韶各种忍让,未必就没有其中的原因,蒋信之不是蠢人,在同关良翰一起作战的日子里,总也能猜测到几分。然而这份作为大锦朝隐藏着的力量如今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下,甚至要带入战场,同天晋国来一场恶战,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他苦苦思索着,一抬眼却瞧见瑾儿正一眨不眨的偷眼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瑾儿好似一个被抓到现行的小偷,微红着脸忙低了头,不再看他。 蒋信之敏锐的发现,这个少女虽然生的陋颜,穿的也极为普通,更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婢。可那行事章法,却并不是一个习惯了伺候别人的下人。相反,甚至带了几分行云流水的高贵。有些人的高贵不必装,尤其是养在高门大户家的人,从小到大行为举止受到家族的影响,自然而然的便流露出贵族之气。面前的这个少女,不像是奴婢,倒像是个小姐,比起小姐来,又少了几分骄矜之气,仿佛一个单纯自然的寻常女子。但……寻常女子出现在敌军阵营里,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