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取而代之-《灯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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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仅卑劣,而且愚蠢。”

    平淡的话,却如闷鼓雷击,重重捶在崔岷心头。

    他几乎要踉跄一下。

    昔日友人站在里铺里,他不知道苗良方究竟知道多少,亦或是此事本就由他一手造成,只是本能地不愿在苗良方面前丢脸,崔岷咬牙,看向陆曈,压低声音道:“陆曈,你为了对付我,为了报复当年之事,竟敢对太师公子动手,你完了,他也跑不了。”

    陆曈与苗良方是冲着自己而来,却把戚玉台作为这场局中棋子,那可是太师府唯一嫡子!

    竟被一低贱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戚家岂能善罢甘休?

    “戚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这是找死!”

    “这与我何干?”陆曈惊讶,“方子是崔院使亲自研制,这一点,当初当着医官院众医官停职时,就已是尘埃落定的事实。”

    她微笑:“院使身为医官院之首,总不能一出问题,就往旁人身上撂担子。”

    崔岷心头一闷。

    当时满院目睹的众医官,如今倒成了人证。

    她根本早已算好一切!

    怒到极致,崔岷反而平静下来,对着陆曈,语气终是忍不住软了几分。

    “陆曈,要怎么做,你才愿意补上方子中错漏?”

    他已没有别的路可走,若戚玉台不能在祭典前恢复清醒,戚家会拿他妻儿要挟……

    女子歪头看着他,似在认真思索。

    片刻后,她点头,声音爽快:“只要崔院使现在向天下人说明,当年所书《崔氏药理》,乃窃取自前院使医方手札《苗氏良方》所著,且承认当年陷害前副院使之罪,告诉大梁所有人,你就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

    “我就放过你。”

    此话一出,苗良方神色一顿,并无惊喜。

    崔岷却脸色铁青。

    她果然还是为了苗良方一事而来!

    “不可能。”崔岷断然开口,拒绝的同时,心中又浮起一丝荒谬。

    这女子十分年轻,遇事冷静,从前他觉得她是没有背景的纪珣,亦或是更懂审时度势的苗良方,如今看来,她与他们二人都不同。

    崔岷在医官院呆了二十年,从一个药铺小伙计到如今院使,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处处受人欺凌的低贱穷人,自诩对人心中欲望了如指掌,尤其是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唯独对陆曈,他处处看不透。

    说她清高,却在裴云暎和纪珣二人间盘旋纠缠,说她贪婪,却不自量力地与太师府作对。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强撑着,努力不让自己在对方面前一败涂地,想要阻止她这粗暴的、近乎同归于尽的复仇。

    “戚玉台的病情,全盛京人都不知道。”他微微喘了口气,“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你以为你能活得了吗?”

    就算报复了自己,陆曈也会被太师府解决的,她到底明不明白?

    陆曈牵了牵唇,仿佛被他的话逗笑。

    “崔院使,你不是活下来了吗?”

    崔岷一怔:“你说什么?”

    空旷长街,远处的天渐渐白了一线,那一线愈来越亮,愈来愈大,暗色一点点褪去,淡薄白雾里,拥出一丝日头金光。有“沙沙”竹帚扫地的声音响起。

    里铺也被这点日头染亮,不再如方才一般昏暗了。

    陆曈微微一笑。

    “崔院使忘了一件事。太师府需要一个治病大夫,你与我同出身平人,谁去都一样。”

    “我当然不会死。”

    她望着他眼睛,轻言细语地开口。

    “因为我要将你……”

    “取而代之——”

    ……

    天色全然大亮,街口泼下的清水已被清晨的热气蒸开,照着一点日头的金色。

    陆曈走到里铺前,把风灯灭掉了。

    苗良方呆呆坐在凳子上,门前的李子树下,已没有了马车的影子。

    崔岷二人已离开了。

    他离开前很是狼狈,仿佛被陆曈揭开某个最为惧怕的现实,宛如穷途末路的困兽叫嚣。

    “我能治好他,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们能制出新方。”他冷笑着,视线掠过苗良方时,有莫须有的痛愤与不堪,“戚家不会对你们留情。”

    他逃也似地奔向那辆马车,匆匆离去,宛如逃离无法面对的泥沼。

    门外静悄悄的,时候还早,街上没几个行人经过,阿城和杜长卿还没过来,银筝在后院厨房熬粥。

    “小陆。”苗良方茫然开口,“刚才,真是崔岷过来了?”

    陆曈:“是。”

    “噢。”

    老先生更茫然了,过了一会儿,轻声喃喃:“我快不认识他了。”

    时日已过去了太久。

    十多年来,他在杂乱茅草屋地上醉酒得倒地不起,灶下米袋窘迫得再也倒不出一粒米,一到阴雨天腿骨伤痕隐隐作痛时——

    崔岷那张脸总是分外清晰。

    他以为他会永远记住这个将自己害到如今境地的仇人,然而当今日崔岷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第一个反应竟是,崔岷看上去如此陌生,与过去全然不同。

    至于那些仇恨、那些委屈不甘,在看到对方的这一刻,竟没有他想象中浓烈。他像看一件陈旧疤痕,虽然偶尔隐隐作痛,但已不再停留。

    已是过去的事了。

    比起这个,眼下他更担心另一件事——

    “小陆。”苗良方忙忙问道:“刚才崔岷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故意留下有问题的方子,诱崔岷拿有问题的方子给太师儿子治病?”

    “你胆子太大了!”苗良方急红了脸。

    戚家是什么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曾想过陆曈能为自己拿回公道,但也不是这样的法子。

    这法子虽能制住崔岷,却会将太师府一并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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